2024年7月29日Nature头条

标题： 科学界的性骚扰：印度的生物学家大声疾呼

副标题： 《自然》杂志采访了12位女性野生动物研究人员，她们表示，她们在印度的野生动物保护组织工作时受到骚扰。为什么该国的性骚扰法有时无法保护女性？

主要内容：

 对于喜欢研究爬行动物的年轻印度研究生AM来说，这似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2015年12月，她开始在一家非营利组织的海龟保护项目中进行硕士论文的实地考察。

那个除夕夜，这位21岁的学生和她的同事们一起参加了在她男主管家举行的聚会。晚上11点左右，AM觉得派对太吵闹了，于是她退到卧室里安静下来，打电话给她的父母，祝他们新年快乐。她的主管跟着她，坐在她旁边的床上，俯身亲吻。

“他坐在床上，试图摸索我的乳房，同时亲吻我，”她后来回忆道。“这一切都在几秒钟内发生。”他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她就把他推开，走出了房间。

去年，印度保护生物学家的性骚扰问题被曝光，当时AM和许多其他女性在一个名为“印度野生女性”的Instagram账户上描述了她们的经历，该账户介绍了该国在保护生物学和相关领域工作的女性。经营Instagram账户的野生动物电影制片人阿坎莎·苏德（Akanksha Sood）说，她收到的不当行为投诉比她公开的还要多。“不仅是女性，还有男性写下目睹的情况，并为没有做任何事情而感到内疚，”她说。“我们已经实现了这种工作文化，在这种文化中，事情被掩盖了。”

《自然》杂志采访了12位女性研究人员，她们表示自己在印度保护生物学组织工作时受到骚扰。这些指控涉及不同组织的三名男子。《自然》杂志审查了电子邮件、即时消息和其他证据，这些证据显示，这些女性向其他人通报了她们关于性骚扰和其他类型虐待的指控，并且有些人将她们的担忧提请了她们的组织注意。

他们描述的事件包括多次身体挑衅，收到露骨的性信息和信件，在一个案例中，纵进入未经同意的性关系。更多证据来自其他研究人员，他们说他们从同事那里听到了关于被骚扰的报告。这些报道指出，印度一些保护科学领域的高级官员对他们所负责的年轻女性存在更广泛的不当行为和辱骂模式。

科学界的性骚扰在许多国家和科学领域都很普遍。美国国家科学院、工程院和医学院在 2018 年报告称，美国所有学科就业的女性中有 58% 面临骚扰。这是田野调查中的一个特殊问题，它通常发生在偏远的地方，这使得人们更难与潜在的骚扰者保持距离或寻求帮助。

2013年，印度颁布了一项旨在防止工作场所性骚扰的法律，法律学者表示，从理论上讲，这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律之一。但批评人士认为，其实施存在重大问题。例如，法律对工作场所性骚扰调查中的所有参与者（包括肇事者）保密，即使该过程确定有人实施了骚扰。（因此，本文未提及涉及特定案件的个人或印度组织的名称。

——现场存在的问题

科学家说，与许多其他国家相比，印度的保护科学领域规模更小，竞争更激烈，这创造了一种氛围，使各种工作场所虐待——包括欺凌和言语虐待——更有可能发生。

该领域的权力动态偏向于女性。在印度，2020-21 年，动物学、环境科学和植物学等生态学科的研究生和研究生中女性占 74%，但该国这些领域的大多数领导者是男性。其他科学领域也是如此。追踪印度科学界性别偏见的网站 BiasWatchIndia 的一项分析发现，2020-21 年，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学科的教职员工中有 17% 是女性1.

在印度保护科学中的一些骚扰案件中，还有另一个因素在起作用：年轻学生与他们的主管或其他同事共享近距离的生活区，而出于安全和成本问题等原因，在远离家的地方进行临时实习是很常见的。

这些因素在 AM 和 Nature 采访的其他四名女性的案件中发挥了作用，她们说，在 2014 年至 2023 年期间，她们遭到同一名男子的性侵犯，该男子是一系列非政府组织 （NGO） 开展的海龟保护计划的高级研究员，该组织获得了海龟生存联盟 （TSA） 的资助， 总部位于南卡罗来纳州北查尔斯顿。另一位女性研究人员告诉《自然》杂志，同一个男人曾辱骂过她。

其中两名女性告诉《自然》杂志，在 2019 年至 2020 年期间，她们直接或通过他人向美国 TSA 代表投诉该男子对她们进行了性骚扰;另一个人报告了辱骂。他们说，他们与TSA的代表分享了他们的担忧，因为他们认为该组织一直在监督海龟研究计划的大部分方面。

从那时起，《自然》杂志就看到了运输安全管理局代表与妇女及其中介之间的一些通信，其中讨论了投诉。虽然它们没有直接提到性骚扰，但它们确实提到了“骚扰”和“身体骚扰”，其中一个讨论了印度旨在防止工作场所性骚扰的法律。这些女性告诉《自然》杂志，她们在与TSA代表的电话中特别提到了性骚扰。

美国运输安全管理局发言人在一份声明中告诉《自然》杂志，在2019年至2020年期间，该组织的高级管理层没有被告知针对该男子的性骚扰指控。这位发言人说，当时，该组织收到了两名女性的不同投诉：一名指控该男子创造了“敌对的工作环境”，另一名称该男子故意破坏她的海龟研究。

美国运输安全管理局发言人还表示，该组织向他的雇主（印度非政府组织之一）提供了有关该男子的信息。它认为该组织负责管理工作条件，并表示该非政府组织已同意遵守印度有关预防工作场所性骚扰的法律。

2023 年 3 月，TSA 收到印度一名女性的举报投诉，指控该男子对她进行了性骚扰。根据TSA的声明，这起投诉是其收到的第一起此类投诉，并建议该妇女向她的雇主，即其在印度的合作伙伴组织提出投诉。

据美国运输安全管理局（TSA）称，该合作伙伴组织表示将进行调查，并且不允许与TSA分享详细信息。然后，在 2023 年 5 月 22 日，TSA 宣布终止与印度组织的合作关系。

美国运输安全管理局发言人告诉《自然》杂志，该组织“否认推卸任何责任”，在与印度非政府组织建立合作伙伴关系期间，从未收到过投诉，表明合作伙伴没有遵守印度有关性骚扰的法律。

AM说，她在2023年公开发声，因为这名男子阻碍了她的研究，部分原因是让她难以获得资金。她和其他人说，他们终于感到足够安全，可以大声疾呼，因为他们已经移居国外攻读研究生。

班加罗尔国家生物科学中心（National Centre for Biological Sciences）的生态学家乌玛·拉马克里什南（Uma Ramakrishnan）表示，从事保护生物学工作的年轻女性已经承受了压力，因为印度社会希望她们能在会计和计算机科学等被视为女性传统领域的领域找到工作。对他们中的一些人来说，骚扰可能是最后一根稻草。“令人震惊的是，看到人们在这些经历后的感受，”Ramakrishnan说。“他们的信心完全被摧毁了。”

——法律限制

从理论上讲，有一些保障措施可以帮助保护在这种情况下的妇女。2013 年，印度颁布了《工作场所女性性骚扰（预防、禁止和补救）法》，俗称《PoSH 法案》。这项法律是几十年来女权主义和人权活动的结果，伦敦威斯敏斯特大学（University of Westminster）的社会科学家阿德里亚·戴伊（Adrija Dey）说，她研究南亚学术界的性骚扰问题。

根据PoSH法案，所有工作场所——包括大学和拥有10名以上员工的非营利组织——都必须成立一个内部委员会来调查任何骚扰指控。员工较少的组织可以改用地方政府委员会。《性骚扰法》将性骚扰定义为任何直接或暗示的、具有性性质且不受欢迎的行为。

新德里的律师梅加·梅塔（Megha Mehta）表示，《PoSH法案》使受到骚扰的人更容易提出投诉，因为这些信息是保密的。如果没有法律，受影响的人将不得不向警方报案并参与刑事案件，这意味着要公开面对骚扰者。“在理论和实践中，PoSH比刑事审判更好，”Mehta说。

尽管PoSH法在纸面上是全面的，但它并不总是得到很好的实施。2023 年 5 月，印度最高法院得出结论，大多数女性对根据 PoSH 法案报告骚扰行为犹豫不决。 “令人不安的是，即使在如此漫长的时间过去之后，该法案的执行仍存在严重失误，”法官 Hima Kohli 和 A. S. Bopanna 在他们的判决书中写道。他们还写道，女性不知道该向谁投诉，而且许多人不信任过程或结果。

一些说她们向TSA代表投诉骚扰的女性告诉《自然》杂志，她们没有提出PoSH投诉，因为骚扰发生时她们还年轻，并且不知道这个过程。另一个障碍是，提出 PoSH 投诉的时限通常是自事件发生之日起三个月。

即使她们接受过有关如何提出投诉的培训和信息，一些女性表示，她们担心如果这样做会产生专业影响。AM说，在她拒绝了他的性要求后，她的导师停止为她的论文提供建议。她在自己的野外工作地点感到孤立无援，那里位于一个重男轻女的国家，针对妇女的犯罪率很高。“感觉就像他指示组织中的人不要帮助我，”她说。“这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经历。”

在其他情况下，这些妇女担心如果她们发声，她们的家人会要求她们离开自己的职业。“我的家人并不真正支持我从事野生动物科学的职业，所以让他们知道，在我去的第一次实习时，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们不会让我再学习或与男性一起在这个领域，”一位女士说，并解释了为什么她没有早点公开发表意见。她在事件发生七年后才告诉父母。孟买渔猫保护联盟（Fishing Cat Conservation Alliance）的生态学家蒂亚萨·阿德亚（Tiasa Adhya）说，女性没有提出正式投诉，而是互相警告男性要避开，她说，她在职业生涯早期在另一个组织受到骚扰。

——报告的障碍

印度的一些研究人员显然几十年来一直在骚扰女性。其中包括一位著名的保护生物学家，他向他的博士生递交了色情信件，其中一封被《自然》杂志看到，并且在20年的时间里对许多女同事给予了不必要的关注。一位经历过这种行为的生态学家告诉《自然》杂志，对后果的恐惧阻止了人们大声疾呼。

这位生态学家说，2018年，一些女性聚在一起讨论是否应该对这位男性生物学家提出正式投诉，但许多人退出了，因为这个人是她们的资助委员会或董事会成员。“[他们说]'我们不想挖掘过去'。

当年，三名女性终于根据《PoSH法案》向他的工作场所提出了正式投诉。

根据该法，调查委员会只能向雇主提出建议，最严重的后果是终止雇员的合同。不能有刑事处罚。

女性表示，通过PoSH程序提出投诉存在抑制因素。被同一位著名科学家骚扰的三名女性中的一名告诉《自然》杂志，尽管她在职业生涯中已经站稳脚跟，但她仍然担心如果她提出PoSH投诉，她的同事会怎么说，因为人们会听到和谈论它，尽管它应该是保密的。

新德里的律师温达·格罗弗（Vrinda Grover）专注于印度最高法院的案件，她说，她敦促女性提起刑事诉讼，尽管走这条路并不容易。“不幸的是，法院并没有认真对待性骚扰，”她说。“在法律程序中，人们一直存在着一种恐慌，'哦，这些都是假案，这个人会被诽谤的'。

这让女性几乎没有选择。“如果你挑战等级制度，你就是一个坏人;你是不尊重的，“Ramakrishnan说。“如果你接受[骚扰]，你可能会遇到麻烦。

《PoSH法案》赋予肇事者的保密性可能会给受到骚扰的人带来问题，因为它将整个调查置于秘密状态，即使确定有罪。《自然》调查的非营利性环保组织并未依法发布调查结果公告。

梅塔说，当幸存者在社交媒体上抱怨时，这表明正当程序的失败。“我不会评判任何使用 #MeToo 的人，因为如果他们这样做，那就意味着系统辜负了他们。但 #MeToo 不能成为解决方案，“她说。

情况开始发生变化。Adhya说，自从Women of the Wild India在Instagram上揭露以来，一些保护机构举办了研讨会，教育员工和机构如何报告和预防性骚扰。一个由19名野生动物生态学家和环保主义者组成的非正式团体，名为CEASE（CEASE，反对性骚扰的环保主义者和生态学家），已经制定了指导方针，以便印度受到骚扰的人们了解他们的权利。其网站澄清了法律框架，并讨论了在现场工作的挑战。

但就目前而言，一些在印度经历过性骚扰的保护生物学家表示，在社交媒体上大声疾呼是警告他人的最佳方式，因为历史表明，使用正规渠道几乎没有影响。“我唯一能大声疾呼的希望，”AM说，“是其他想加入该组织的女性和男性不必经历如此可怕的经历。

原文链接：https://doi.org/10.1038/d41586-024-02400-x